当陈可辛遇到白浪:从没用过素人演员的导演 被体育片逼出奇妙体验
导演组没有放弃,不时跟郎平沟通,希望征得她同意。过了两三个月,有一次导演组去看训练,郎平写了白浪的电话给他们。
这个提议,并不是导演心中一开始就有的打算。他此前从不使用素人演员。但有关中国女排的电影《夺冠》拍下来,“整个戏,只有巩俐、黄渤、彭昱畅、吴刚是演员。”陈可辛说,众多素人演员给他带来了“一个拍了几十年的导演少有的感动”,“他们给到你的真实感是很奇妙的一个东西。”
01.导演决定不分镜了
体育电影之难拍,陈可辛在这部片子里体会很深的,是三场比赛的戏。
第一场是1981年的除夕,江苏男排对中国女排的练习赛。那场是用传统方法拍的,“一个一个镜头分好了去拍每一球要怎么打、球落地在哪儿。”陈可辛在9月27日晚接受微信访谈时透露,“这场拍了六天”。
“我们真的是摸着石头过河。”
第二场是女排世界杯中日大战,也是中国女排五连冠的第一冠,篇幅长、观众的熟悉度也高,导演依然调用的传统电影组机器,但“干脆就不分镜了”,“只能发球跟得分的那一下,完全跟着当年的录像(一样拍)”,因为“毕竟球是圆的,那么多厉害的排球员,也不能重复(实况录像里的)每一球每一分的每一个动作。”
拍比赛,只能真打。这场比赛,六部机器,也拍了六天。
“我们也知道这还是不够效率。”电影摄影师在抓拍高速运转的球方面,实在不够擅长。
“真打的时候,我们那个电影的摄影机器跟着他们去摇,其实来不及。”
《夺冠》电影拍摄现场
第三场是2016年里约奥运会的中巴大战,使用现役女排队员拍摄,她们只能给剧组八天时间,而她们除了拍比赛,还有很重的文戏,但队员此前也没有时间接受专业的表演特训。如果还是按照此前的拍法,肯定无法在规定时间内完成。
参与这场戏拍摄的中巴两国运动员,基本都是那场球的亲历者,她们对比赛的熟悉给拍摄带来便利,但即便是她们,也无法还原每一个球。导演组沿用中日大战的拍法,不分镜,只精确还原发球和得分两个点,其余便是两国运动员和球的临场发挥。除了剧组原本的电影机,导演还请来了体育频道专业拍排球的摄影师和六台摄影机。12个机位,每天拍摄18小时,终于在两天半内拍完了这场经典战役。
这场球的素材海量,剪辑用了两个月的时间才完成它的后期制作,包括穿插带有情绪的文戏。
体育题材电影的难点,在于比赛的高度还原和赛场情绪的共情传达。而在此之外,拍中国女排还有两大难点。
第一是时间跨度长,那么多人物、那么多故事,如何取舍。
确定郎平为主角并非难事,“拍中国女排,我觉得没有几个人会反对‘郎平是最重要的一个人物’。”陈可辛说,即便如此,电影面世以来,还是有人评价它像《郎平传》。“我们已经尽力使得它不是完全的一部《郎平传》。”陈可辛说,“真的是《郎平传》的话,郎平还有很多故事应该写进去,包括她的婚姻、她跟女儿的关系等等。……电影要有戏剧性,肯定要有一个主力人物在带动,毕竟它不是一个纪录片。”
巩俐饰演的郎平
拍中国女排的第二个难题是选角。
“我没碰(到)过一部电影,选角是那么头疼。”
按照传统的选角模式,在年轻演员或者模特里面,物色个子高、有过一定体育基础的,结果发现“选不到”,“没人能够在短短的半年一年的训练里面给观众感觉她们就是运动员。”细胳膊细腿地站在球场上,怎么也无法说服自己,更别说让观众买单了。
解决方法是去省队、大学生队的现役球员里去挑选,从全国各地的几千人里层层挑选,终于找到12个演老女排的素人演员,她们跟当年老女排球员的形象都有共同之处。
“我们很幸运找到(她们)。”陈可辛说。加上造型师的功劳,“老女排”姑娘们还原得比较到位。有段时间剧组里流行一个游戏,有朋友来探班,都被要求猜“谁是谁”,就是把演员跟原型对位,熟悉老女排的都能猜得八九不离十。这种“很多观众会有共情感”的效果,让导演稍稍放下心。
老女排队员当年在赛场上的身影
02. “她们真的把自己的生活带进了电影里面”
大面积地启用素人演员,对陈可辛来说,是一场前所未有的冒险。
即便这些“老女排”演员本身是专业运动员,但她们本身的技术和位置特点会被角色需要矫正。而且,开拍之前,她们也得练习配合以呈现出“一支队伍”的模样。
“除了这些之外,她们每个人的戏都是真实的,我觉得我拍前半部的80年代(的戏)特别感动,因为基本上她们每个人都带着信念跟使命来演这个戏。”陈可辛说。
他跟一位身高一米七八的姑娘聊天时得知,她八岁打球,到16岁测骨龄知道不会再长高了,想进国家队的梦想大概就结束在那一刻。但她一辈子都想做跟排球相关的事,比如当教练,比如教小孩子打排球。
“我那个时候就意识到,其实进国家队这个概念,对她们来讲是多重要的一个事情。”陈可辛说,“她们来拍这个戏,我看到她们每个人使的那个劲,就等于是她们想进国家队那个劲儿。”
这些90后甚至95后的女生,此前被怀疑究竟能不能演出“80年代”的感觉。而陈可辛发现,这种担心是多余的,“谁说现在人跟那一代人不一样?当你有梦想,这个都是一样的。”
陈展饰演孙晋芳
后半段里约奥运会的故事,启用的几乎是现役女排运动员来演自己,“又是另外一个故事,另外一个感觉。”陈可辛说,进组前的国家队球员,刚刚拿了世界杯冠军,参加了盛大的国庆阅兵;没人有时间学表演,表演老师不可能在她们训练比赛的间隙插上哪怕一句话。
女排队员们来了,“很有自信”、“自带一种明星的光环”。虽然没拍过电影,但到了陌生的地方她们丝毫不怯场,“好像她们在主场一样”,一进场,她们就自觉地安排起来,每个人都明白自己的角色,也提醒别人的角色,“很清楚地去表达那场戏应该怎么演”。这时候,陈可辛意识到,这些姑娘是素人,但她们也是明星。
“演自己也是需要开窍的。”陈可辛看到,女排姑娘们“每个人都很有自信地去做自己,……每个人都好像是天生演员一样。”在现场表演老师的指导和辅助下,所有的戏在八天内,高效地完成了。
电影的后半部分里,除了一以贯之的主角之外,朱婷是主戏,她与巩俐扮演的郎平之间的对谈,受到了外界好评——“真实”。
《夺冠》中朱婷的演技备受认可
除朱婷之外,其他球员的表现也给陈可辛留下了深刻的印象。
“(拍摄)‘郎导’在训话的时候,旁边的(球员)有些时候根本就是(自然)反应。我看到张常宁,听着‘郎导’说话,她眼泪就会流出来。”剧本里没有给球员提这种要求,“我觉得这些细节都是真实的,她们就真的把她们的生活带进了电影里。”
不管是“老女排”还是现今的国家队球员,都给导演带来了感动。
“我们以前拍戏都是‘假的’嘛,演员来演,演得多好,都是演戏。但这次这些人来的时候,是带着真实人生经历跟信念来的。那个感动是我几乎没有经历过的一种感动。”陈可辛说。
03. “我开始明白妈妈为什么这么爱中国女排”
白浪也是带着信念感和真实人生经历进的组。
导演组在大江南北挑选合适扮演老女排成员的女生,但不管怎么着,都“找不到一个能演(青年)郎平的,不只是形象的问题。”陈可辛说,短时间里培训素人成为一个主角,太难了。
直到导演组看到白浪跟郎平的合影。
郎平与女儿白浪
白浪已经记得不得第一次有人说她和妈妈长得像是什么时候,只是“有时候妈妈给我发照片,她在训练或者休息的时候,她在跟队员玩,我会看到(我)挺像她的一些(地方)。”
导演组在征求了郎平的意见之后,跟白浪取得了联系。“其实我们(心里)也没底。”陈可辛说,“就算形象像,或者你说她是郎平的女儿,由她来演可能观众会买单,但问题是,毕竟她完全没有演戏的经验,大家看了电影也知道,那个角色对演员的需求是挺大的,很多很激动的场面,很需要内心戏的场面。”
剧组请了一位表演老师到旧金山,给白浪上一对一的表演课。
白浪的中文口语还不错,但因为电影而接受采访的时候,常会碰到一些疑难的词汇。
比如,一开始她拒绝了陈可辛,因为“怕演不好”。而后来同意接下这个角色,“因为我不想别人演我妈妈年轻的时候”。你问她“是因为好胜心吗?”她不懂“好胜心”这个词,但解释成“想要赢”,她立刻就懂了:“演妈妈是一个新的目标,新的体验,我想追求这个。”
在表演老师到达旧金山之前,陈可辛与白浪通了电话,陈知道为了这个角色,白浪要放弃手头的工作,哪怕是暂时的请假,也是很大的牺牲;而对于剧组来说,尝试启用白浪,也是一场不小的赌博。
“我就跟他说,我们真心的希望你来演,也真心的希望那个老师能够在短时间里面把你的演技训练出来,但电影终归是电影,有可能老师跟你训练两周之后我们觉得不行。有一个更不幸的可能是,你来了北京(加入剧组后)我们还是觉得不行。”陈可辛给白浪陈明了利害。
白浪愿意接受这场冒险。每天下班后接受2-3小时表演训练,“很难的,因为是你正常生活里不会做的事情。”
比如老师会放一首歌,“然后她会说,‘你要像一片灰’”,白浪回忆,“‘你会感觉到在下雨,或者有风吹过来,把你吹到了哪’。”
这些表演所需要抓住的感觉,完全在白浪既往的生活经验和工作逻辑之外。她唯一可以凭借的,就是那种陌生的熟悉感,只属于母女之间的。
白浪在片场
她最喜欢的表演课内容,是跟老师一起看以前的纪录片和比赛录像,为角色做背景准备。她看到80年代的妈妈,和队友一起坐飞机、参加开幕式、跟别的国家运动员一起吃饭等等,这些她此前从未看过,但“看妈妈年轻时候的面部表情,(让我觉得)很温馨。”
在赛场上,“她打球的气质特别棒”,“81年中日大战第五局,我看了那场比赛很多次,我妈妈很激烈地喘气,往回看,看发球的人,做了一个动作,就让我感觉热血!妈妈你好横,你好霸气,这太酷了。”时光虽然久远,但只要一看就知道,“那就是我妈妈!”
表演课上了两周,老师给导演组发回一段视频,是白浪跟彭昱畅在训练馆聊天的那场戏。
“白浪演得很好,而且在那场戏里面,她就真哭了。她也把我们感动了。”陈可辛说,“就在那一刻——那时候我们基本上已经知道巩俐能演——然后白浪也能演(青年)郎平这个角色,那个时候是我心里面,在开机前,最踏实的一刻。”
导演给了白浪这样的自由:演出你心目中的妈妈。而郎平也是同样,“就让我想怎么演就怎么演”。郎平去探班的时候,陈可辛就不给白浪安排很重的文戏,“因为妈妈一来的话我进不了年轻郎平的角色,完全就是妈妈的浪浪。”
在白浪心里,她想演出的,是一个勇敢的郎平,“特别勇敢的”。
有场戏陈可辛印象很深:“孙晋芳”被教练罚单兵防守,“郎平”说“我来”。那场戏很苦,球员们要一直在地上滚。
“那天晚上其实很多女孩儿都哭了。白浪说——不是台词,是跟我说:我不能哭,因为妈妈不会在训练馆里面哭,妈妈哭也会跑到外面才哭。”陈可辛回忆,“我很感动,……我觉得浪浪来拍这个戏,真的是带着信念来拍的。”
陈可辛理解,浪浪小时候有很多时间不在妈妈身边,所以接这个戏也是想去了解妈妈年轻的时候,“其实是想跟妈妈有更强的一个联系。”陈可辛说,“最近浪浪出来大家对她的反映很好,这个就是我一直说的真实感,当演员带着真实感跟信念感来演你的戏的时候,那个其实是无价的。”
年少时白浪与妈妈郎平在一起
年夜饭的那场戏,“郎平的妈妈”来看“郎平”,拿出了一支笔,这支笔是白浪要求必须有的。她一看到这支笔,就哭了。这个眼泪在剧本里并没有要求。
白浪知道妈妈有写日记的习惯,场上写战术、当年给姥姥写信,都用一支钢笔。所以在戏里看见这支笔,她就会想到,“妈妈你年轻的时候真的很不容易,给姥姥写信,但也写不了你每天有多艰苦,……你这辈子真的付出了很多的努力和艰苦。”
1981年世界杯夺冠,现场有乐队演奏《义勇军进行曲》,白浪“带着妈妈的头套,穿着队服”,看着五星红旗升起,“我开始明白为什么妈妈这么爱中国女排。”白浪说,“我原来只是知道我妈妈是爱排球的,体验完了那场戏,我就有了一个更完整的理解。……你所有吃的苦,都是为了这个。”
白浪说,她对自己演员处女作是否成功的判断标准,就是爸妈是否从电影中看到了一个更勇敢的浪浪,以及年轻的朋友们看完电影之后,能否明白,为什么他们的爸爸妈妈喜欢中国女排。
但对陈可辛来说,这部几经风波的电影成功与否,判断的标准则要复杂得多,他需要兼顾的利益和目光来自方方面面。他明白一部电影“不可能讨好所有的人”,但电影又是“妥协的艺术”,以实用主义著称的他要让它平稳着陆。但不管怎样,这部电影带给他的奇妙体验,总归是他的一大收获。未来,他还有被寄予厚望的网球明星李娜的传记电影《独自上场》,还可能有更多的现实题材宝藏等待他发掘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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